1953年的春光温煦而明媚。
陕北黄土高原上,一座城市在阳光的熏染下熠熠生辉。
城中一处雕花老宅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,独自凝视着窗外。
她瘦骨嶙峋,双手扶拐杖。
面容苍老,却依旧英气逼人。
老妇人的目光投向远方,深邃的眼眸中,似乎倒映着往日的战火硝烟。
她的脑海中,浮现出那个热血青年的身影——丈夫杨虎城。
曾是抗日前线上的勇猛将军。
可惜后来被国民党残酷杀害,年仅56岁。
如今杨烈士安葬于陵园,她却只能独自在这老宅守望余生。
老妇人爱怜地抚摸着。
桌上一封薄薄的信封,眼底噙着泪花。
她是张蕙兰,一位不世出的爱国者。
于是她在信中写下朴实无华的请求:
“我死后,请将我的骨灰放在丈夫杨虎城身边。”
一纸之言,道尽了革命者对理想的执着,对爱人的眷恋。
数日后,陕西人民政府做出决定:
百年后,张蕙兰的骨灰可安葬于杨烈士的陵墓旁。
春风拂过老人苍白的鬓角,她静静流下了眼泪。
十二岁的张蕙兰蒲城县的街巷闹市和往日一样喧闹。
只有张家那间小小的药铺,透着一股宁静。
午后的阳光,透过窗棂,在药箱和柜台上洒下一片温暖的光晕。
12岁的张蕙兰,独自坐在柜台后。
她从小随父亲张养清习医。
虽然年纪尚小,但已是一手好药理。
父母此刻正在城里为人诊治,把家里的药铺托付给了她照看。
就在这时,店门被推开了。
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进来。
她面色苍白,双目却炯炯有神,显然正在病痛的折磨之中。
张蕙兰连忙起身相迎,将老人请到椅子上坐下,恭恭敬敬地问了病因。
老妇人说了几句,张蕙兰便点点头,转身去柜台上找药。
她手脚麻利,在药箱里翻找。
没过多久,便把一剂药方配制妥当。
整个过程不过十分钟,手法纯熟娴熟,一点不像个十二岁的小姑娘。
没想到,这位老妇人竟是杨虎城母亲孙一莲!
杨虎城远赴革命战场,留下孙一莲独自在家。
年事已高的她,近来染上了疾病,幸得张家有了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小姑娘,方才得以暂解燃眉之急。
孙一莲对张蕙兰赞不绝口。
一来二去,就认她为干女儿。
此后,张蕙兰也经常能看到孙母的书信。
这些字迹工整、措辞谨慎的家书。
是杨虎城从前线寄回家中的。
每每读到杨虎城关切家人的话语、还有他在战火纷飞中英勇顽强的事迹,张蕙兰的心就会莫名激动。
尽管素未谋面,但通过这些饱含深情的书信。
张蕙兰竟对这位陌生的杨先生,产生了好感。
只可惜,这份单相思注定是个过不去的坎儿。
1919年的一个春日,杨虎城突然被母亲叫了回来,说是要迎娶一名女子为妻。
杨虎城虽是个孝子,却也吃了一惊。
原来对方就是张蕙兰。
杨虎城虽然不爱张蕙兰,却也无可奈何。
于是,他只得勉强娶了这个陌生的姑娘。
婚后杨虎城仍是孑孓一人,没有太多好感。
其实几年前,杨虎城就在军中与罗佩兰结婚。
罗佩兰是个女中豪杰,不仅英勇善战,更是个贤内助。
吃了这杯茶,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炮火连天的战场上,杨虎城挥汗如雨指挥。
往年,罗佩兰都是跟随杨虎城左右征战。
可自从怀上身孕后,身子就一直虚弱多疾。
为了她和腹中孩儿的安危着想,杨虎城这一次临行前,特意把罗佩兰送回了老家静养。
一进家门,罗佩兰就被扑鼻的药香味所包围。
原来都是张蕙兰在操持。
让人没想到的是,这位少有的女子不但没有对自己的“小妾”怀恨在心,反而以极大的热情相待。
“姐姐,妹妹给你敬一杯热茶。”
张蕙兰盘膝而坐,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双手递到罗佩兰面前。
“吃了这杯茶,咱们就是一家人了。“
面对张蕙兰这番话语,罗佩兰顿时被她的豁达大度所折服。
哪里见过,这等贤淑宽仁的女子?
就连一直对张蕙兰有所芥蒂的杨虎城,此刻也不由对她改观重新。
从那以后,张蕙兰就像个孺子牛。
白天忙着照看罗佩兰的饮食起居,夜里还要伏案诊治乡里的病人。
转眼间,战火硝烟已过数载。
每每从前线传来捷报,蒲城的这所小院,就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。
不知不觉间,一家人都已在张蕙兰的呵护下健康长大。
罗佩兰肺痨去世1926年的一个春日,蒲城小镇上一处青砖小院中,一股哀恸压抑的气氛笼罩着。
罗佩兰,她终因数年的肺痨离世。
张蕙兰伫立在灵前,眼眶通红。
她怀中抱着罗佩兰的儿子拯民,身旁则是女儿拯坤。
这一对亲生母子如今也只能仰赖张蕙兰抚养了。看着两个孩子天真稚嫩的面孔,张蕙兰心中五味杂陈。
作为杨虎城的妻室,她理应对情敌罗佩兰怀有怨怼之心。
但是在罗佩兰生前,张蕙兰却以极大的谅解和宽容相待,当成亲姐妹般疼爱有加。
如今罗佩兰去世,她更是一力承担起了照料孩子们的重任,为杨虎城解决了后顾之忧。
转眼几年后,杨虎城就参与了燎原的北伐战争。
战火纷飞,硝烟弥漫。
杨虎城在军中,结识了一名中共女党员谢葆真,并暗生情愫。
他决定再娶谢葆真为妻。
面对丈夫的这个决定,张蕙兰再一次展现了出人意料的大度仁厚。
杨虎城亲自来向她诚恳地说:
“当初我本想让你享享清福,岂料你反受了这许多苦头。眼下我又要离家,只有劳烦你在家里抚养孩子们了。”
听到这番诚恳的话语。
张蕙兰心头一阵酸楚,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。
唯一的骨肉夭折1936年冬,西安城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氛围。
杨虎城因西安事变,受到蒋介石的报复。
身心俱疲,病魔乘虚而入,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。
此时,张蕙兰孑然一人。
前有丈夫和婆婆的重病需侍奉,后有孩子们的起居需打点。
她东跑西颠,暮鼓晨钥。
几乎连自己的骨肉,也顾及不到了。
小儿,拯仁才四岁大,患上了猩红热高烧不退。直到病情恶化,不得不送医。
小拯仁已经没了呼吸。
当小儿子被抬回家中,张蕙兰彻底崩溃了。
她嘶声痛哭,抱着拯仁不愿放手。
拯仁,是她和杨虎城唯一的亲生骨肉。
竟这般夭折离世了。
一旁的杨虎城,目睹妻子如此悲痛欲绝,也扼腕叹息。
精心布下的圈套转移到了1937年。
香港街头车水马龙,热闹非凡。
在一座僻静的旧洋楼里,杨虎城全家人却坐着,气氛压抑得吓人。
一年前,杨虎城联合张学良,发动西安事变。
如今,决定带着全家回国抗日。
很快,蒋介石便回电请杨虎城赴南昌谈判,并派戴笠前去专机迎接。
面对这番诚挚邀约。
杨虎城喜出望外,没有半点戒心。
于是乘机一行人就前往南昌。
可谁曾想,这竟是蒋介石精心布下的圈套!
杨虎城一家人就被蒋介石的特务活活拘押,遭受整整12年的牢狱之灾。
期间,谢葆真更是在重庆狱中遇害,年仅34岁就香消玉殁。
到1949年9月,杨虎城和儿子杨拯中以及谢葆真,在狱中所生的幼女杨拯贵。
竟被国民党特务亲手杀害,惨死狱中。
张蕙兰独自一人在暮年时光,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。
她再次失去了,挚爱的丈夫。
够不够...资格?1993年2月的西安,冬日里阳光稀薄。
寒风透过窗棂的缝隙,咻咻作响,撩起地上的枯草翩翩飞舞。
城中一处房里,弥漫着死亡将至的气息。
张蕙兰满头雪白的发丝散乱在枕头上,双目阖上,呼吸微弱而虚浮。
张蕙兰缓缓睁开苍老的眼睛,目光黯淡而无神。
转眼已是人生的最后一个冬天了。
张蕙兰想起多年前,丈夫杨虎城在被迫“出国考察军事”之前,曾对儿子拯民说过一番体己话。
“你蕙兰娘亲,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啊。”
杨虎城当时眼眶湿润,语气沉痛。
“这么多年来,她为了我们杨家,为了革命事业,付出了太多太多。可是我给予她的,又有多少呢?”
丈夫的多难和离离别别,孩子们的离世和惨死,自己的精神错乱......
张蕙兰的心,在这些年里早已千疮百孔。
当年革命领导,见她实在太过可怜,专门在陕西政协给她留了一个闲职。
以便在晚年能有些生活费。
如今身边簇拥着几个儿女。
个个眼眶通红,痛苦万状。
这一刻,生命最后的火苗几乎已经熄灭。
张蕙兰突然用尽最后一口气,费力地开口说话了:
“我...我想死后...葬在...你们父亲身边...不知...够不够...资格..."
听到这番话,现场一片哗然。
张蕙兰这一生,遭尽了磨难和煎熬。
如今临终前竟提出如此一个不情之请,令所有的儿女无不潸然泪下。
片刻后,长子杨拯民挥了挥手,让其他人安静下来。
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语气坚定:
“娘亲,您放心好了!我们一定会替您完成这个心愿!”
听到儿子这番坚决的话语,张蕙兰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。
她合上双眼。
最后吐出一口气,就这样安详地离世了。
一生的磨难就此终结,享年90岁高龄。
房间里一片肃穆,只有儿女们的啜泣声在回响。
他们都知道,尽管一路蹉跎曲折,娘亲终于可以安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