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述/郑志强（整理：白叔）

昨天，儿女们刚刚给我过完66岁生日，这个年龄，其实人生已经走完一大半，算是土埋半截的人了，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，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：人生是充满戏剧性的舞台，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在哪个角色上表演一辈子。

1976年，我刚刚满十八岁，父亲即将要从罐头厂退休了，母亲说好让我顶替父亲去他的单位上班，但世事难料，最后竟然被二哥捷足先登，他把我顶替了，我心里很生气，不想再呆在家里一分钟，一怒之下去当了兵，结果却因祸得福了。

我出生在北方的某个小县城里，家中兄弟姐妹四个，我排行老三，上面有两个哥哥，下面有一个妹妹。那时候家里比较穷，从年头到年尾，除了过年，基本吃不上两回肉，上顿窝窝头，下顿窝窝头。

我父亲在罐头厂上班，母亲在供销社卖东西，两个人虽然都是吃皇粮的，但日子依旧过得捉襟见肘。那时候，多亏在农村的姑姑和姑父接济我们家，每次去他们家，回来时都会装很多的玉米面、玉米碴。

父母在家里常常念姑父的好，说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村支书，大字不识几个，但能管理好七八百户的村子，能力毋庸置疑。姑姑本来是城里户口，遇到农民出身的姑父，她放弃了城里户口，搬到农村去和姑父一起生活。

那时候，我们家唯一能吃得起的就是罐头，逢年过节，父亲的单位会给每个职工发一些福利，每次父亲提着罐头回到家里，我们兄妹四个抢着吃，谁要是少分到一份，会立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。

有些时候，父亲会把带回来的罐头分给左邻右舍一点，让他们尝尝鲜，所以在我们居住的那个棚户区，大家都羡慕我父亲，说这样的美差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。当时，据说有一个邻居为了进罐头厂上班，送给打点关系的亲属好几条大前门烟，最后事情依旧没有办妥。

当初，能在国营的单位上班，走在大街上，大家都会高看一眼，所以进入国营单位上班，也成了年轻人的最美追求。76年，父亲因为年龄原因，即将从罐头厂退休，单位允许我家有人去父亲所在的岗位接班。

大哥当时已经结婚，在木柴加工厂上班，二哥没有正式工作，每天在街上逛来逛去，而我刚刚高考落榜，心情特别不好，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出去。父母看在眼里，他们想帮我调整好状态，于是，他俩决定让我去顶替父亲上班。

父亲的退休手续已经办好，我也准备去入职，没想到这时候二哥领回来家里一个女朋友，说女朋友家里同意他们这门婚事，前提是二哥必须有一份体面的工作。父母为了让二哥赶紧成个家，背着我，把入职罐头厂的名额给了二哥，那天，我知道事情的经过以后，发了疯似的跑出去。

身边朋友都知道我要去罐头厂上班了，现在却去不了，害怕被朋友们笑话，心里特委屈，一个人走到大街上喝闷酒，边走边喝，喝醉了就大喊大叫，觉得父母偏袒二哥，为什么说好的事情，结果却变了卦，心里非常不甘心。

那天，我越想越生气，回到家里时，父母看到我醉醺醺回来了，俩人想扶我去房间里，最后我把他们推开了，不想和他们有任何交集。这件事是在我喝醉时发生的，以为清醒后不会再责怪他们，可是清醒过来，心里依旧难受。

这件事发生没多久，赶巧，部队来我们县上征兵，听说这个好消息，我立马去社区报了名，很幸运，我通过了初审测试，在家里没待几天就坐着绿皮去了军营。出发前，我对家里人还有怨气，没有和他们说一句话，走的时候，留下一张纸条就离开了。

来到部队以后，我在这里经受住了上百次的训练，最终在三年后有幸被提干，留在部队里继续服役。提干后回家探亲时，我对家里人已经没有了怨气，大家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，我返回部队时，全家人还照了全家福。

我在部队里呆了整整十二年，从一个普通战士做起，最后成为了副营级干部，1988年，我转业回到地方，然后在民政部门干了将近30年，17年，正式从正处的岗位上退了下来，每天陪着老伴到公园散步，偶尔和老同事们出去旅游。

我二哥当年顶替我进入罐头厂上班，干了没多久，罐头厂就私有化了，不再是国企单位，在一次大裁员中，他被劝退了。为了养活一家人，他买了一辆出租车，在县城里到处拉活，因为他收入低，家里的日子一直紧紧巴巴的。

有一次我去二哥家里，看到他的境况如此不如意，心里很不是滋味，如果当初二哥没有顶替我去罐头厂，是不是他现在的生活就是我如今的处境？想到这里，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，进厂名额虽然被顶替了，但进入部队里锻炼以后，人生彻底被改变，这或许就是因祸得福吧。